【曹郭荀】建安列异传（六十八）
郭嘉的挂都开了，给老曹也开一个。另外，完结到计时~~~~上下四百年的前因后果会有个交代~=v=~
【第六十八幕】
有关南击刘表，荀彧和曹操商讨过，他的计策很简单，声东击西，大张旗鼓行军到宛、叶，然后轻兵偷袭襄阳，以掩其不意。曹操欣然从之，带着郭嘉贾诩一路南下，八月达到宛、叶时，恰刘表病卒的消息传来，曹操心想这真是天助我也。
刘表的两个儿子都没什么领导带兵的能力，十分惧怕曹操的威势，自知不是其对手，其中一子刘琮取舍一番后终是降了曹操。曹操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荆州，十分满意。
刘琮降曹之事始终瞒着刘备，因为其父刘表生前虽然接纳收留了刘备，却一直忌惮防备着，刘琮知道曹操与刘备不合，是故不敢报信于刘备。刘备直到曹操大军临城才得知被刘表的小崽子坑了一把，于是连夜逃离樊城。郭嘉建议曹操这一次不能再放跑刘备了，于是一路轻兵紧追不舍，至江陵终杀之。
可以说这一路打得是顺风顺水，快得曹操都不敢信，现在矛头直指江东孙权。可惜，这一年曹操并没有继续南征，因为军中开始闹疫病，他的士兵一半失了战斗力，连郭嘉都染了病躺在帐里调养。贾诩劝曹操先治荆州，稳定当地百姓，恢复生产，江东不宜急取，应从长计议。
曹操这边的军中闹疫病，他的后方许都以及其治下的一大片郡县也在闹疫灾。曹操听到许都在疯狂谣传这是天谴，恶人贼人者，天必祸之，终于坐不住了，这群人煽动言论把风向转向谁不言而喻，其心可诛！于是他把荆州布置妥当后迅速率师归许，第一件事就是落列罪状将孔融下狱弃市。
所谓弃市，刑人于市，与众弃之，即杀之于市也，可以说是十分严重且不留情面的将犯人公开处以极刑，非罪大恶极者不能。
曹操回许之时是秋天，正适合行刑问斩，杀人取命。
郭嘉回到许都后病就好了大半，不过还是赖在荀彧那里不走。荀彧拍拍郭嘉脑袋，无奈笑道：“你领看俸禄不去丞相府干活，当心长文又参你一本。”
“我这是病休，再说了，丞相都没召我回去干活，旁人着什么急。文若你嫌弃我的话，就把我打出去吧。”郭嘉故意把头埋到枕头里装委屈。
荀彧对郭嘉的耍无赖见怪不怪，神色淡淡道:“那你继续躺着吧。”
郭喜蹦起来拽住荀彧的衣袖，急忙地认错:“文若生气了吗？别走，我明天就去丞相府。”
“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……”荀彧摸摸郭嘉的脸，示意他快把手松开，“你好好躺看养病，我只是出去走走。”
“去哪里？”郭嘉打破沙锅问到底了。
荀彧面对郭嘉不善撒谎，别了头含糊道：“出去走走就是走走，散个步，还能去哪里。”大概觉得这理由太没有说服力了，又补了一句，“我之前请人裱了画，今天要去取回来。”
这种事交给仆僮做不就好了么，还需要堂堂尚书令亲自取画？分明是借口。郭嘉挑眉眼珠骨碌一转，摇着荀彧的衣袖道：“那我陪文若一起出去散散心好不好？一直躺在屋子里养病骨头早懒了，正好活动活动。”
荀彧只得同意，郭嘉开开心心地换了身衣服，牵着荀彧的手出门。
裱画的店铺要路过菜市口，今天是孔融被弃市的日子，许都上下举朝震惊于曹操的快刀无情。孔子的二十世孙，鲁国名士，罗列的罪状中居然还有一条“违天反道，败伦乱理”，意在指孔融诋毁孝道。
荀彧郭嘉走过的时候，菜市口聚满了瞧热闹的人，孔融的尸首就被随意搁在那里示众。有头有脸的士大夫，死状凄惨，罪名又是不堪至极，竟无人敢上前为其收尸入棺。曹操诛孔融的罪状内容太过恶劣，欲规不轨、谤讪朝廷、大逆不道等等，那些“明古学”标榜汉室以孝治天下的士大夫根本不敢替孔融说一句公道话。
曹操也“明古学”，也知道孝道的重要，他一方面以“不孝”诛孔融，另一方面又声称要提拔不仁不孝的能士，不拘一格用人才。两者分明是矛盾的，可谁敢质疑呢。
郭嘉停下脚步，顺着荀彧的目光望去，孔融的尸身肮脏不洁，蚊蝇闻臭而来，绕之不停。人群中杨彪的身影一晃而过，虽然相隔甚远，但荀彧偏偏就听到了那一声沉重的哀叹。
“地上蚂蚁真多呢，闻着味都来了。”郭嘉企图打破一下压抑的气氛，“文若别看了，你看那边有个人出来替他收尸了。”
来哭孔融的是其旧友脂习，在群鸦噤声之中，仅他一个敢触犯曹操的将孔融弃市的本意。呜呼哀哉！
荀彧望了望天，竟透着一丝笑意，“蚂蚁不是闻着味来了，这是老天爷要下雨了。”
郭嘉沉默，他似是感觉到荀彧心底的挣扎。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，如同棋盘上的布局已然成型，而执子者忽然心神不定了，迟迟不能落子。这一盘棋原本是荀彧开的局，下到如今即将收官，已经不仅仅是荀彧一人的棋局了，还包含了郭嘉倾注的心血。
荀彧继续道：“下雨了也好，把这一身污秽都冲刷殆尽，然后干干净净地上路……”最后看了一眼菜市口，他转身催促郭嘉，“我们快走吧，再不去取画，就要被雨淋了。”
天色渐阴，远处阴云密布。
郭嘉走到一半忽然说，“想喝酒了，我去打壶酒。文若先回府吧。”也不等荀彧答应，他自行朝万春楼跑去。
荀彧一个人站了一会，捧着胸口的画往回走，心绪纷乱中连路过菜市口都恍惚不觉，脑海里不断闪现四百年前留侯朝他意味深长的一笑。他是咬了那颗龙珠才开了智修为大增，又被留侯一点化，得了别人没有的那点机缘……
取了画回府，滚滚雷声过后，天空中果然飘了雨，落在芭蕉叶上，一声比一声寂寞。秋意甚寒，这雨下得人骨头都发悚了。荀彧开着窗，一边望着窗外的雨，一边拨弦抚琴。他的手指修长柔美，移弦勾挑时如蝴蝶飘舞般轻盈优雅。
曹操躲在屏风后默默听了一会儿，荀彧像是觉察到了，慵然浅笑，落落疏朗道，“你最近怎么喜欢偷偷地来，是故意吓我的吗？”
“哪里，我是不敢出声打扰文若雅兴。”曹操小步上前坐在荀彧身旁。他听郭嘉说荀彧今天路过菜市口了，神色不太对劲，立马就赶来了。
荀彧思绪被打断，琴声跟着断了，“前阵子向昭姬学了首琴曲，练了好久不得其味。今天忽然来了兴致，所以想试试能不能有些进步……”
曹操闻言好奇地问道：“什么曲子？”
“昭姬叫它《胡笳十八拍》。”荀彧轻声道，“我生之初尚无为，我生之后汉祚衰……”
曹操消灭乌桓势力威震匈奴，匈奴愿与汉室重归于好，于是曹操重金赎回蔡邕孤女，以慰好友在天之灵。
曹操想起了蔡琰写下的《悲愤诗》，内心充满了同情与叹息，“伯喈有此女真是天赐……文若弹这曲子，悲凄无尽，倒是应了今天的秋雨萧瑟。听说有人在菜市口哀嚎呢……”
秋雷乍响，荀彧的脸色有些苍白。
“那文若突然来了兴致，是因为这曲子贴了你现在的心境么？”曹操脉脉深情地望着荀彧，一字一句念道，“我生之初尚无为，我生之后汉祚衰……你琴声中的悲凄是指这意思吗？”
荀彧抬起一双泪眼注视着曹操，他的神色超脱，并不囹圄于字面的悲意中，而曹操的眼神里却藏着太多的感情，那么的沉重复杂，压得他哑了口。
曹操尽量朝地朝荀彧微笑，虽然他的笑容在窗外的更漏声中渐渐僵硬，“这琴曲我也想学学，文若肯教我吗？我弹给你听听，一起切磋切磋怎么样……”
他右手拨动了几根弦试试音。琴声响起，吟猱绰注之中，荀彧潸然泪下。曹操分明也会这曲子，并且弹得有模有样，绝不比自己弹得逊色。相反，曹操的琴声意怆然，却不自哀自怨，哀凄中亦有股不屈不挠的精神。
弹到至情处，曹操凝视着荀彧，仿佛在诉说你的煎熬亦是我的煎熬。走到这一步，再说不想那个位置，便是惺惺作态了。
荀彧从痴迷的凝视中醒悟过来，伸手压在弦上，再也无法克制，眼泪夺眶而出。
他突然想起来了，咬到龙珠后留侯意味深长的笑容。留侯说这是先帝当初斩了白帝子才取出来的龙珠，居然被你这小白蛇咬出了两个洞。白帝子易容化为蛇身下凡游玩，却为刘邦斩杀。刘邦斩白帝子，自诩赤帝子，举旗抗秦，踏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王道之路。
留侯弥留之际叹息的是，小白蛇，你瞧这真龙从来没有认过主，谁先下手擒了，这天下便是谁的。那高高的御座之上流满了鲜血，如何鲜花着锦都掩盖不了它握着屠刀的杀戮本质。
曹操沙哑问：“弹得不好么……我练的不多，手生得很……”说到这里，他哽咽了，“倘若有朝一日变了天，那也不是文若种下的因。因在我心，是我曹操生了那念头要翻了这天，千古骂名也该由我担着！”
荀彧不敢再看曹操的眼睛，僵在那里，许久才道：“我曾经做了个梦……”
“文若梦见了什么？”
“我梦见了……”荀彧目光苍凉，“陛下在叹，刘家的气数将尽了……”然后他捂住了曹操骤然激动正欲辩解什么的嘴，“你听我说完。哪个男儿没有志向，沛公能有，为何你不能有？”
蛟龙曾在耳畔低声诱惑，诛杀真龙，夺其内丹，你我各取所需不是很好么？蛟龙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擒获真龙，谁先下手擒了，这天下便是谁的。
荀彧摸着胸口隐藏的龙珠，缓慢而坚定对曹操道：“我没有后悔过。”
